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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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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歌沒想到,葉佩渝到底是說了。

上輩子隨風而散的話,這輩子提前了這麽久,還是到了他耳邊。

安歌下意識地嘆了口氣,他往後一靠,後背靠墻,擡頭看葉佩渝。葉佩渝緊張得滿腦門都是汗,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。他嘆氣後,葉佩渝更緊張。

安歌想了想,實話實說道:“葉佩渝,我一直,把你當做我的好朋友。”

葉佩渝立刻聽懂,臉上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悲傷。安歌看著也有些難受,他是真的不想傷害這個真心對待過自己的人。可是,表達謝意或者報恩的方法有很多,絕不包括接受他人的愛意這一項。

安歌溫聲道:“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的,我只想讓我媽媽過得很好,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。再者,我已經入了這一行,我要對得起發現我的人,對得起我的公司,對得起喜歡我的人,對得起我自己。”

安歌看著葉佩渝說:“更要對得起你。葉佩渝,你本該是天之驕子,不該與我這樣的人攪在一起。你之前擔心我入這個圈子,你的擔心,我都明白。

可我本就和你不同,我們也已經不可避免地,走上了完全相反的兩條路。

葉佩渝,這句話不是安慰,更不是推諉,而是最實在的實話:你值得更好的。”

葉佩渝沈默片刻,苦笑:“我早知道的。我只不過是,想試一試,我不想讓自己將來後悔。”

“謝謝你喜歡我,很榮幸能成為你的初戀。”安歌笑開,“但是,更好的人,在未來,在等你。”

“所以你的確是懂的,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年紀還小,那你前些日子的確是躲著我了?”

安歌撒了個小謊,不想讓葉佩渝更難過:“沒有,前些日子,公司裏的人已經開始接觸我,是真的很忙。可這些事沒敲定之前,我誰也不能告訴。”

葉佩渝點頭: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
離開巷子後,葉佩渝對安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:“願你事事順心,安歌,祝福你。”

安歌朝他笑:“你也是……”

葉佩渝扯了扯嘴角,頭也沒回地大步走了。

安歌舒出一口氣,心裏一片澄明。

他的心情忽然變得特別好,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,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滿足與輕松感。

他也很久沒這樣背著書包、穿著校服在馬路上悠閑走過,本想回公司。走了片刻,他改了主意,轉個方向,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當然,這裏的家,是指嚴言的家。

嚴言游魂一樣蕩回家,安媽媽還沒有下班,他垂著腦袋推開院門。冬天已至,院子裏的花早謝了,怕凍壞了,他甚至用塑料紙搭了個小棚出來,幫花草遮住嚴寒。從前每次看向這些小棚時,嚴言總覺得心中暖融融的,仿佛能感知棚內植物們的溫暖。

此時,再看那個白色小棚,他只覺慘白,也覺寒冷。

嚴言並非不懂「喜歡」兩個字,只是他長大這些年,忙於生計,根本沒有閑暇機會了解這些。他一直以為,「喜歡」是只能存在於男女之間,這些年,也有女孩子跟他說過「喜歡」,說「喜歡他」。他最開始是有點嚇到的,見識過幾次,也知道如何笑瞇瞇拒絕了。

拒絕後,那些女孩們大多會哭,他心裏也不好受,但他無法感同身受。

他不懂「喜歡」一個人是什麽感受。

但他親耳聽到另一個人對安歌說「喜歡」,他第一次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女生會哭。

太難過了,難過到不知該如何形容。

他從另一個人口中的「喜歡」二字裏感同身受般地領悟到了喜歡的意義。

嚴言收回視線,腳步極鈍地推門走進自己的臥室。臥室的一角,高桌放著幾個容器,容器上方垂釣著幾根絲線,用木架子架著。嚴言看到那些東西,心裏更難受,難受得甚至有些鈍著疼。

他不禁想,如果安歌答應葉佩渝,如果安歌剛好也喜歡葉佩渝。

他作為一個外人,是不是就不能給安歌送禮物了?

這一點,他是知道的。

他呆站在桌前,看著那些容器,伸手拉上那根絲線,纏繞著的紫色晶體比早晨放進去時又大了些許,甚至生出其他小的紫色晶體來。

菱形晶體,即使是在普通燈光下,也晶瑩得很漂亮了。他將絲線舉得很高,將它們直對吊燈,擡頭看紫色晶體,這樣看,越發像紫色寶石,幾乎能以假充真。

他沒錢了,甚至在安歌正式出道前,他也不可能湊足二十六萬。

兩廂作比較,快些出息起來更重要。他索性豁了出去,把錢都拿來創業,目標是一年內賺夠二十六萬,安歌的出道禮物,他再做其他準備。

他翻看了不少書籍,甚至去玻璃店仔細詢問過,最後選擇了一個最能做出逼真寶石的法子。他買了很多化學物品,例如鉀,例如鉻明礬等等,試驗了好多次,確保自己不會失敗,才於三天前準備做這最後一次,做出最好的紫色「寶石」,他再把它們鑲嵌到買的那串鉑金鏈子上去。

他知道安歌是什麽樣子的人,安歌常罵他窮,說他丟人,但是他知道,安歌從未真正看低過他。安媽媽也常說,安歌是個心最軟的人。這一點,他也最知道。

他還記得,安歌最害怕時抱著他哭得仿佛小孩子的樣子,也還記得安歌迷茫時與他一起坐在門檻上吃櫻桃時說的那些話,他知道安歌是把他當做朋友的。

安歌根本不是嫌貧愛富之人,他想,他做的鏈子,安歌會喜歡的。只是安歌嘴上肯定要罵他的,這些天,他夜裏睡覺前,想的都是安歌到時候如何生氣地罵他、打他的樣子,越想越樂。

現在,他看著這些廉價的「紫寶石」,只覺自己的確很可樂。

聽聞葉佩渝成績很好,家裏條件也好,將來能上很好的大學,有很好的工作吧,根本無需像自己這樣,想要送個禮物,都只能送廉價的替代物。

他甚至有些恨自己,為什麽不早些送出去?

安歌不會嫌棄他,可是有葉佩渝在,他……嚴言在桌前坐下,手一松,絲線落下木架子,掉進容器中。

媽媽常說的,人之富貴重在精神。他從不自卑,也不自怨自艾,想要什麽,都去努力。所幸,他想要的從來也不多,也不難。

可是,他現在想要的,是一個人。

嚴言的臉趴到桌上,耳邊還全部都是葉佩渝的那句「我喜歡你」。他的拳頭再度握起來,他已經明白了,那是喜歡,的確是喜歡。

可是,他還是晚了。

向來活得簡單快樂的他,第一次痛苦得這樣透徹。是不是一步晚,就要徹徹底底地錯過,乃至失去?

他側了側腦袋,看到桌旁地面上的幾盆花。是他新買的,安歌和他媽媽都喜歡月季花,他去花市挑了好幾株帶花骨朵的回來。

是他親手挑的,全部都是紫色的月季花,老板告訴他花的品種名,都很好聽,他卻記得不是很清楚。老板還說,開出花來,深紫、淺紫都有。

老板還說,冬天月季不好開花,除非養在大棚裏精心照料。

他家不可能有大棚,他也不是經驗豐富的花農。他便一直放在房裏,剛買回來三兩天,花骨朵依然還未開。這些天,他也一直等著這些花盛開,他還想著等花開了,安歌也快開那個出道發布會,他剛好將禮物送出去。

花雖未開,花骨朵卻玲瓏精致,好像都在等一個開放的機會。

嚴言看著看著,漸漸又不舍起來,他才剛明白啊,他才明白這一切,難道冬天的花骨朵就真的沒有了開放的權利?這些花就真的不會開了?

嚴言想到安歌微博的頭像,安歌笑得比花還好看。

嚴言擡起頭,立起身子,垂眸看容器,他想,這些花可能真的沒了開放的權利。

可是,他總有把這些花骨朵送出去,讓安歌看到的權利吧?

嚴言靜默片刻,忽然轉身走到床頭櫃,拉開抽屜拿出所有工具,包括絲絨盒中那串鉑金腳鏈。他回到書桌前,打開臺燈,將高桌上的東西全部移到書桌,將絲線再從滿容器的液體中取出來。接了清水,一顆顆洗凈,鋪在白色桌面上,太好看了。

白與紫,是最適合安歌的顏色。

嚴言都不禁被驚艷到,但不過片刻,他就立即埋頭忙活起來。工具、配件是早就買好的,他凝神小心翼翼地將自制的紫色寶石鑲嵌到早定制好的銀制模具裏。總有大小不合適的,便要用上一種滴膠,做起來要十足的耐心。

嚴言本就是個很有耐心的人,更何況是做這樣一個東西。他一個又一個地鑲嵌著,一共鑲嵌了十六顆,大小皆有。他松了口氣,再用鑷子提起鑲嵌好的掛件,想往腳鏈上裝。

裝到一半,院門響。

嚴言一楞,遲緩地往外看去,看到由院門走進的安歌。

他一時又驚又喜,他立刻站了起來,看到安歌被院中的小棚吸引去了目光,並往它走去。他才回過神,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東西全部往抽屜中塞,剛將材料包括鏈子都塞進去,容器與木架子還未來得及放好,臥室門被推開了。

安歌走進來,站在門邊,瞪著他,問:“我回來,你怎麽不迎接我?”

“我,我——”剛剛明白愛意,卻又自覺瞬間便永遠失去了機會的嚴言,難得有些口吃。

不過安歌此時心情特別好,剛剛之所以那麽說,其實也就是要面子……兇過了,也就算了。安歌毫不在意,卸下身下書包扔到一邊桌上,往嚴言走來,好奇道:“你在幹什麽?”

“我,我——”嚴言完全不會撒謊。

“你在調試奶茶新品嗎?”安歌湊過來,“這是什麽東西?什麽味道?好像聞不出來,奇奇怪怪的東西。”安歌看了會兒,覺得沒意思,站回去。

嚴言嚇得貼緊桌子,生怕被安歌發現,尤其剛剛安歌湊過來時,離他特別近。

安歌退後幾步,坐到床上,笑著問他:“你今天這麽早回來?”

安歌是心情好,見嚴言這樣聽話,回來得這麽早,心情更好,對他說話也帶著笑,落在嚴言眼中,那就是……果然安歌也是喜歡葉佩渝的,兩人這是互通心意了……嚴言更為絕望,終於勉強撒了個謊出來:“店裏裝修,差一個材料……我就先回來了。”

“哦,以後每天都要早早回家,記住了!”

嚴言拼命點頭:“我記住了,我記住了。”

安歌又站起來,翻出他的衣服:“我去洗澡,洗完澡先寫作業,等媽媽回來一起吃飯吧。”

“哦,好,好!”嚴言下意識地跟著他往外走。

安歌回頭瞪他:“變態!不許跟著我!剁了你!”

“…”

“哼!”安歌將衣服甩到身上,哼著歌去洗澡了。

聽到安歌竟然還唱起了歌,嚴言傷心得都想要去淋一場大雨。

趁安歌洗澡的功夫,嚴言打開抽屜,把最後幾個紫寶石鑲嵌到腳鏈上去。大功告成後,他將那串腳鏈攤在桌上看,到底是帶出一絲笑意。

他覺得,不比店裏那串差的,很漂亮。

浴室那邊傳出些許動靜,嚴言不敢再欣賞,匆匆收拾好,將其餘的廢料都扔了,再將容器裏的液體全部倒了,這才大松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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